一进家,母亲就兴奋地对我说,这是你婶子刚送来的大黄杏,水分足,特别甜,赶紧坐下吃。一听这,一股暖意瞬时涌上心头。就是这位从四川嫁到我村的婶子,经常会赠些腊肉、辣肠、竹编、柑橘等稀罕物或家常物给我家。我小的时候赠,待我离家多年也一直赠,从未断过。
我没坐,忙着从包里掏出买的东西,掰了半把香蕉,挑了四个西红柿,拿了五个桃酥,切了半块焖子,给婶子送去。见我来,她甚是高兴,硬是拽我吃了几块刚炖的鸡肉才放我走。我抹着嘴上的油回家,母亲也乐了,说,乡里乡亲的,让吃就吃。昨天我刚给你婶子送了一筐豆角。坐在屋檐下吃着黄杏,心里熨帖、舒爽极了。
这样的乡邻我喜欢。我们村不大,朴素的山水滋养了淳朴的乡亲,互赠东西已是传统。谁家做了好吃的,定会分给邻居一些;谁家有不穿的衣服、不用的物件,也会送给需要的人家;谁家需要帮忙,左邻右舍更会主动过来搭把手。虽然有时也会争吵,可一村人过得越来越像一家人。
记得女儿出生的那年,母亲需要城里村里来回跑着照顾女儿、照料庄稼。由于疏忽,买了劣质的萝卜子、白菜子,出苗少,长得孬。那一冬,父母看着菜窖里那一小堆个儿小、品质差的萝卜、白菜犯了难。
串门的乡邻看在眼里,经常或提着或抱着几根萝卜、几棵白菜登门闲聊。有一次,年逾八旬的二奶奶也送白菜来了。母亲连声道谢,二奶奶佯装生气地说,你再这样客气,我就不高兴了。上次我生病,你还送我饼干、红糖不是?那年腊月,不是你帮着全村人摊煎饼?别人送几个萝卜、几棵白菜别挂在心上。
那一冬,我家萝卜、白菜的收成虽然不好,但一直到来年春天,大萝卜、大白菜基本就没断过。母亲还时不时给我的小家捎几棵,这次说是三哥家的,下次说是二爷家的,后来也说不清是谁家的,反正都是乡邻家的,心里甭提多温暖了。
岳父岳母和我村的乡邻一样,也是热心肠。岳父在城郊开荒辟出一小块田地,收获了蔬菜、花生、玉米、南瓜等,经常送给邻居一些;岳母也时常将自制的月饼、蒸的年糕、做的布艺赠给他们。一来二去,岳父岳母也会收到回赠。他们常说,都是从农村出来的,又在一个小区住着,那就是一个村儿的。
岳父年岁愈大,体力愈弱,邻居老刘想要块地来种,岳父慷慨地说,尽管种。但老刘种地没经验,岳父便从锄地、施肥、播种、间苗、浇水、收获各环节加以指导。秋天,我帮岳父收玉米时,老刘也来了。他指着自己丰收的玉米说,你岳父不光帮我管,连玉米种子也是他赠的呢!
我笑着问岳父,你这也算是把人扶上马,再送一程吧?岳父逗趣道,好人做到底嘛。不过,送他优质玉米种子,也是为我好。我种了这么多年地,知道哪种种子适合这土质。蜂采花蜜时,风吹得花粉四处飞播,如果他用的是次等种子,在传粉时自然会影响我的玉米质量。而用好种子,我和老刘都可以丰收,两全其美!看着岳父和老刘有说有笑、互帮互助地收玉米,我觉得岳父的话,值得品咂回味。
许是受了父辈的影响,妻子与我也以同样的方式,与小区邻居处得和和睦睦。妻子爱摆弄花花草草,时常采了“天天开”花子,掐了绿萝、吊兰、薄荷枝条,一盆一盆育苗移栽。育好,便敲开邻居家门连盆带花相赠,回家时也常带回别人家的花草。且因这花草,邻居们走动多了,不仅观花弄草,更端着盘子互赠瓜果、菜肴、馒头、烙饼、饺子、杂粮粥。小孩子更是随意来往,分享好吃的、好玩的,开心得很。
住在一起,皆是缘分。一个村庄,一个小区,素不相识的外族人、异姓人、陌生人,聚为乡邻,很是难得。互赠、互爱,助人、助己,岂不快哉。
端午节,母亲与乡邻一起到村里池塘边采来苇叶,包了一大锅既有江米、菜豆又有花生、红枣的粽子,让我端给婶子、二奶奶、三哥、二爷尝尝,拿回县城分给岳父岳母和左邻右舍几个。我挨家挨户赠完,手里又捧回不少粽子:有黄米的、高粱米的,有蜜枣的、板栗的、葡萄干的。
我在微信朋友圈一经晒出,群友也纷纷晒出自家的粽子,线上分享互粉、线下走动互赠,其乐融融,好不热闹。不少人颇有感慨地留言说,这个端午,通过互赠真是吃到了百家粽,太有意义了!
我紧跟着附和说,其实,我们都是“一个村儿的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