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人将小满分为三候：“一候苦菜秀，二候蘼草死，三候麦秋至。”就是说小满节气中，苦菜已经枝叶繁茂，而一些喜阴的枝条细软的草，则在强烈的阳光下开始枯死，麦子在此时开始成熟。

《埤雅》以荼为苦菜。《诗经·谷风》中的“谁谓荼苦”，说的就是它。《颜氏家训》曰：“叶似苦苣而细，断之有白汁，花黄似菊。”在河南的一些地市，多将苦苣菜称为苦菜。苦苣菜属桔梗目菊科，一年生或多年生草本植物，是常见的田间野草，也经常被当作食用野菜。

在我的印象中，苦苣菜在仲春时节就开了花，并不只在夏季才生长繁茂。此外，在河南地区，苦菜、苦苣菜、苦荬菜似乎都只是一种口头上的说法，分得并不是很认真，好多种长得相似或不太相似的草，大家都称作苦菜。还有，名字和苦菜类似的中华小苦荬、抱茎小苦荬等同属菊科的野草，印象中是没人吃的。也许是它们的茎叶并不肥硕宽大，食用价值不大。它们开黄色小花，在暮春初夏时节，攒聚在一起的种子带了纤软的茸毛，结成球状，银白透明，和蒲公英的小果球类似，不过比它直径小得多。

古书上说，蘼草，草之枝叶而纤细者。其实，蘼草也只是个笼统的说法。蘼草或许泛指所有枝叶柔细纤软的青草。等不到小满，在谷雨时节，荠菜、繁缕就已经大片倒地萎败。泽珍珠菜也在立夏前后开一串串细小的五瓣繁花，洁白若星辰，闪耀在翠绿无边的大地上。然后，就是枯亡。老鹳草五瓣的粉花并不奇特，花后的种子成熟后，果壳像火红尖利细长的鸟喙。很快地，它也死掉了。隔几天再去那块地散步，那些草统统消失了，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。

一直以为鼠麯草只生长在南方，后来发现北方也有，只不过不像南方那么多，模样也没南方那么秀润罢了。偶尔在绿草地上见到一两棵，瘦小细弱，顶着一簇嫩黄的花。一方水土养一方植物。在北方，它们远长不出在南方的水灵劲儿。它也在春末夏初枯萎。

大蓟、小蓟、泥胡菜三个都是菊科的野花，都是紫色的，花形上几乎没法区分，只是叶子不同。大蓟有刺有裂，小蓟有刺无裂，泥胡菜无刺有裂。它们也会在夏季枯掉，在初秋重新生长一次。

酢浆草能不能安然过夏，全看命运。白花车轴草也是。一般来说，树荫遮蔽的地方，水分再充足一些，它们不但不会死掉，还会生长繁茂，大量开花。枯死的大概是由于土地和空气的干热吧。

马唐、加蓬、水花生、摩萝、蓼、酸模、茅草、爬根草、狗尾巴草、灰灰菜，都能安然度夏，它们大概都不算蘼草。

读书时，看到同学写诗：“冷暖欢忧欲尽抛，侵侵百感似黄茅。何须劫后余灰在，终把深情换自嘲。”我对茅草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小时候，秋收犁地时，会翻出来一截又一截的茅草根。我个小篮子，把它们一根根捡出来，防止下年再生再长。捡到又嫩又肥的，扔进嘴里嚼巴嚼巴，有股带着泥土腥味的甜。它还可以这样入诗，真是疏离而又新奇。

麦秋至原为小暑至，《金史志》改麦秋至。《月令》云：麦秋至，在四月；小暑至，在五月。小满为四月之中气，故易之。秋者，百谷成熟之时，此于时虽夏，于麦则秋，故云麦秋也。

和小麦差不多早晚成熟的，还有麦黄杏，还有大麦。麦黄杏皮薄肉厚，酸甜可口，具有较高的食用药用价值。大麦麦芒比小麦麦芒更为细长秀丽。在北方，小麦种植更广泛，大麦已经很少见到了。还有一种野燕麦，是杂草，成熟后，种子两边分飞，像是燕尾，我们喊它小燕麦。野燕麦和小麦一样，在夏季成熟。小麦是在秋冬之交重新播种、生长的，野燕麦呢？我不知道。

如今的菜市场不分四季，黄瓜番茄常年卖。小时候，黄瓜却是在小麦成熟前后才长得刚刚好。为了劳作方便，我们年年都要在田间找一小块庄稼稀疏的地方，用往年的玉米秆搭个简易的棚，顶上能遮阳就行，四面敞着，通风，中间放张小床。农忙的时候，我经常不用下地干活，躺床上玩儿，或写作业。有时候玩着玩着就睡着了，醒来稀里糊涂的，四下都是一样的庄稼蔬菜，无从分辨南北。长大后读诗，“醉卧古藤阴下，了不知南北”，和我小时候在菜地睡着的感觉差不多。

遇到有人来买黄瓜，我还兼职卖菜。我不认秤，对着秤杆上的星星点点分不出来斤两。家里人教我，一毛钱一根，大差不差。结果有人过来摘了好大一包，扔给我一块钱就要走。我不依。他说，回家给你爸说一声，就这么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