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到山珍海味,肯定没有菜饭的份。山珍海味让人每天吃,恐怕谁也受不了,在这一点上,家乡菜饭的优势就凸显出来,可以说是百吃不厌。
菜饭制作方便,味道鲜美,是粮食匮乏时期的产物。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家乡人习惯早晚喝粥,中午常吃菜饭。
记忆中,早饭后刷了锅,干活儿和上学的人出了门,祖母便张罗上了中午饭:红薯切成块,黄豆、干萝卜缨泡上,小米淘洗干净,灶间的大铁锅里添了水,熬菜饭的准备工作基本就绪了。
小时候,父亲常年在外工作,母亲忙田里的活计,祖母在家喂鸡、喂猪、纺线等也少有空闲,我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孩子,做饭时常被派到灶间烧火。那时候小,不知道什么才叫水滚,只得费力地挪开厚重的木头锅盖,不停地向祖母描述:“奶奶,有响声了!”“奶奶,有蒸气了!”祖母听着我的描述,判断水是否开了。大火把水烧开后,祖母会让我转成小火,让最不好熟的黄豆滚上一会儿,然后再放入其他食材,搅一搅,拿长把勺子支起锅盖,温火慢熬。菜饭熬上后祖母便又去忙了。这时候烧火可是个技术活,火候得保证食材一直在翻滚,还得保证不淤出锅外。其实我也挺忙的,缝了一半儿的沙包,磨到半截的石子儿,还有没看完的画册……都牵着我的心,一心想着快些做熟饭去忙自己的事,就胡乱把柴火塞满灶膛,把风箱拉得呼呼响,只听滋的一声,一抬头,锅淤了。于是就大喊:“奶奶,锅淤了!”祖母丢下手中的活赶来,少不了训斥我:“烧火用心些!”
祖母说,做菜饭,勤搅慢熬,味道才地道,只有各种食材充分地融合,才能把其中的精华激发出来,越到最后,搅锅的次数越要频繁。红薯怕糊锅,一糊锅,一锅菜饭就糟蹋了。直到把豆子、小米煮熟熬烂,红薯、干萝卜缨变得绵绵软软,一锅香气四溢、颜色喜人、勾人唇齿生津的菜饭才算接近尾声。
最后,祖母把菜籽油倒在铁勺里烧热,放进葱花、蒜瓣儿炸至金黄,往菜饭上一浇,呲呲呲,再把勺子往锅里一伸,咕嘟嘟,黏稠的菜饭完成了最后华丽的绝唱,瞬间上升成了一道美味。那浓郁的香味四散开来,芬芳了农家人的日子。
至此,祖母会让我撤去灶膛里的明火,只留一丝若有若无的火星,任它慢慢燃尽。当然,我们不会让灶膛里的余热白白浪费,寻一块红薯、捧一把花生埋进去,不消多长时间便有了拿得出去的零食。
这时候,下地的家人回来了,舀上一大碗热乎乎的菜饭,抓起一个馍,便到邻近的饭场,边吃边聊。吃着香气浓郁的菜饭,忘记了疲劳困顿。放学归来的孩子扔了书包,直奔灶间,每人端一个盛满菜饭的大瓷碗,邻里间乱窜。菜饭的香气中充盈着童年的欢愉,那感觉一直熨帖到心底。
小时候,祖母熬的菜饭最好吃。祖母熬菜饭像茶道里的功夫茶,一锅菜饭,她能熬差不多一个小时。灶膛的火苗映得墙壁忽明忽暗,祖母坐在小板凳上,把她的时光和爱都煮进了菜饭内,普通的农家饭在祖母手里熬出了一种别样的滋味。
时光荏苒,恍惚间已为人妻、为人母,每次回老家,总会想起祖母熬的菜饭。准备好食材如法炮制,却总也熬不出祖母当年菜饭的味道。询问母亲,祖母熬菜饭是不是还有什么秘诀没有传授。母亲平淡地说,用心些就行了,熬个菜饭哪有什么秘诀?
用心?我不禁心头一震,于我,于今,又何尝不应该秉承这两字箴言,做好每一件事情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