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6版:金堤

时间之外

□ 李兆庆

是谁把我抛在岁月的风口浪尖?使我像个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蹩脚表演的小丑。在昼夜更替的奔波中,我不得不清空曾经烙印在脑海中的许多细枝末节。本来,我可以是一阵溜河风、一朵丰盈四月的麦花、一粒在黄河大堤外落定的尘埃。

是谁站在棉絮般的云层里俯瞰我?云层从纯白变成墨黑。其实,我有足够的选择让自己活得简单一些。我宁愿是黄河滩上的一棵柽柳、一株匍匐在沙滩上的芦苇,面对荣枯有度的四季,把自己的梦延续得足够长,只允许溜河风把我的梦装扮得瑰丽异常。

颠簸在时间之外,我成为众矢之的,没有躲藏的余地。

我知道,即使把身子缩成卑微的一团,像童年捉迷藏时猫在某个不显眼的角落,但躲过了初一,躲不过十五,老奸巨猾的时间总有一天会把我缉拿归案,老账旧账一起清算。

我的往昔是年轻人的历史,老人的往昔是我的历史。我不上不下,很尴尬地卡在中间,年轻人在我身上看到苍白无力的未来,我在年老的人身上看到伺机而动的苍老和疾病。

我每天快乐地行走在路上,快乐得像个傻子。晨曦在我身后升起,连绵不绝的溜河风吹拂着我的长发。我希望白天长一点、晚上短一点,让我有足够的时间风雨兼程。

即便如此,前方不起眼的路略施小计,仍然可以把我的一生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。

我还是以活着为荣,有好几个孩子还没养大,有好几个朋友还没认识。我把自己活成黄河滩边上的那道小郾、那朵飞扬的芦花、那棵低矮的柽柳。溜河风把我的面孔打磨得棱角分明,农事在我的手掌上拓印下锄光镰影。悄没声息的飞沙钻进我眼里,惹得我泪流满面。

走了那么长的路,除了沿途变幻莫测的风景外,我一无所获。我担心在前方不动声色地等着我的,除了陷阱,就是深渊。

即使我熬到子孙成群,在博大精深的自然界面前,我照样是一个小孩子。

黄河滩的芦苇丛里,响起悠悠的牧歌。一些喜欢凑热闹的虫蚋,在细软的溜河风中吹拉弹唱。行走在路上,再回首走过的路时,已了无痕迹。

我站在黄河滩上聆听阳光振翅飞翔的声响,听远处村落里零星的鸡鸣和狗叫,听浮桥被车辆碾压时沉重的响声,听藏匿在麦秸垛后的孩子的嬉笑。场院里晒了一整天的麦穗散发出阳光的清香。人使唤着牛,牛拉着石磙碾压麦子;牛也使唤着人,喂水喂料。不知道究竟谁在使唤谁。

当大地被一层一层的细沙蒙上,四野间骤然暗了下来,一个平淡而美好的白天又宣告结束了。荷锄回家的路上,有人给家里喂养的生灵薅了一把草,有人在路上捡到一把丢失的庄稼,有人两手空空,滋生了一身的疲惫。

去年,一个失散了三十多年的伙伴,突然给我打来电话,除了声音有点改变外,我还能通过细微的喘息猜想出他儿时黝黑的模样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想我们都在时间的河流中日渐终老,没想过今天的偶遇。

我斗胆问上苍,我命运的绳索究竟牵在谁的手里?

2019-10-22 □ 李兆庆 1 1 濮阳日报 c48720.html 1 时间之外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