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周进鹏

千年孝道看清丰，成风化人有古风。

清丰，中国孝道之乡，以孝子之名立县，属全国唯一。千年古县，民风淳朴，立德立言，代不乏人。清丰邑南里士子元村（今属柳格镇）刘永之，以其“万里寻亲，不惮艰险，不阻危难，先后四年登山涉水，雨行风栖，辛苦万状，卒携父骨以葬先茔”的孝行载誉志章，成为与隋孝子张清丰齐名的孝道楷模。

原清丰县第二高级中学校长、2014年版《清丰县志》总纂丁玉政校注的民国三年《清丰县志》（以下简称“县志”）出版，再一次打开尘封百年的记忆，其中还原了清光绪末年刘永之万里归榇的孝道故事。刘永之的孝道品格、执着精神、不惧坎坷的勇气，如星辰光耀神州，值得后人敬仰学习。

一、思念日久，踏上寻父征程

县志记载，刘永之命运多舛。周岁丧母，从小就失去母爱。在他四岁的时候，“父（刘怀珍）应募戍（新疆）伊犁，留不反者二十余年”，是祖母林氏、叔父刘怀仁、叔母李氏“抚之成立”。在长辈严管重教和千年孝风的熏陶下，刘永之“幼业儒即勤学。少长服贾（经商），言语质直。与人共事，尝恐负人。虽貌若无能也，而内有精心。”有了一定的文化基础，刘永之很小就承担起家庭重任，做些小买卖补贴家用。他知书达礼，待人处事很不一般，逐渐长大成人。

娶妻骆氏后，刘永之看到祖母年益高，思子心切，开始有了寻找父亲的想法。他经常打听父亲的音信和下落。“适有自伊犁归者，具详父耗，闻之欲西。”终于有了父亲的消息，他再也按捺不住，准备西行踏上寻父之路。但叔父“以其子之幼也，不能偕往，且侄又无子，倘踵兄而西不即归，将何以慰乃母心，止之不遣。”刘永之认为叔父说的有道理，暂且打消了寻父的念头。

光绪二十四年春三月，刘永之的孩子已满周岁。刘永之重燃寻父念想，“志遂决走”。当月中旬，他经商到了博爱县清化镇。这时，他有了一些积蓄，觉着寻父的时机到来了。他决定不能再等了，“书告叔父”后，便从清化镇正式踏上寻父之旅。

二、长路跋涉，终于寻父梦圆

梦想是甜蜜的，而追梦总是坎坷的。今天如果从地图上测量，从濮阳到伊犁距离大约3700余公里。就是现在选择走高速、坐火车、乘飞机去新疆，也要反复掂量掂量。没有这些交通条件，还要经过地广人稀的戈壁沙漠，作为一介草民，刘永之只能携铺带粮、徒步前行，而且一走就是几个月，不间断长途跋涉，一般的身体是承受不了的。

刘永之铁心寻父，对他来说，只要有方向、有干粮，再苦再累，再凶再险，他也认了，就是爬，也要见到父亲，为刘家圆梦。

“德不孤，必有邻。”他的孝行善举感动了路人差官，他们纷纷解囊相助、指引道路，这为他西行提供了不少方便。“（三月）二十八至潼关，族伯怀曾兄弟赆之，且送出关。二十九，过华岳庙，与天津洪盛银楼郝姓遇，蒙指引。四月一日，至西安。七日，至长武，与伊犁长、大将军差官崔进文遇，一路多承携带。”“复与满洲赴甘府任成公遇”，得知父亲在伊犁张五大人处，刘永之喜出望外，于是胆益壮、进益勇。七月下旬，到了新疆。此时，刘永之才知道，父亲跟随左宗棠的部队，转战陕西、甘肃、新疆等地，一路平叛维稳，最后落脚新疆，屯垦戍边。目前正在伊犁清水河一带驻扎耕田，身体不是很好。

八月十四日，刘永之终于赶到清水河。“适父早起步陇头，遥望永之行色，以为弟仁来寻也。近叩之，非弟乃子，则喜出不意。”父子异乡相认，悲喜交加。“（永之）哭诉祖母悬念之殷……欢聚之下，虽未能偕父俱归，慰祖母于桑榆，然永之之志遂矣，即永之之心尽矣。”

叶落归根。刘永之归乡心切，父亲何尝不想尽快回乡面见亲人。提到归乡，父亲却表露难色：“辞家二十余年，归而省母，无寸物奉献以博欢，可愧也。佚明年麦秋后可。”然而天不遂人愿。第二年春天麦子冻死不少，收成不好，刘怀珍无钱也无颜回乡。刘永之不敢强难父亲，只好在惠远城（今新疆伊犁霍城县惠远乡）做起生意，也为回家挣些盘缠。

三、突遭变故，为父守孝三年

虽处在异乡，但父子俩都憧憬着美好未来。然天有不测风云。刘永之仅仅与父相处年余，“父病作，医药罔效。延之九月，卒。”父亲客死他乡，携父同归的愿望成为泡影，刘永之悲痛万分。为防父亲暴骨狼藉，他找块墓地把父亲埋葬。归期暂时搁浅。其时，刘永之“资斧（回家盘缠）磬绝，又无亲族可告贷……闷坐月余，食且尽”。

在他走投无路之时，“南阳仁伯王长胜，携白金百五十，令复贾以为归榇计”。刘永之振作精神，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，他要攒足盘缠，早日让父蜕归故。他在守孝的同时，发挥特长，又干起做生意的老本行。“复启市，大获盈余”。光绪二十六年，八国联军侵入北京，慈禧太后、光绪帝西逃，兵荒马乱，形势大乱。本想回乡的刘永之，又多了一份担心，只好耐心等待。这时的刘永之已经积攒了足够的路费。他知恩图报，“反本金于伯父（王长胜）”，遭到拒绝后，只好“受五十金为市药”。

四、背父遗蜕，历时半年终归

光绪二十七年二月十四日，“启父榇”。四月二十八日，在父亲友辈的帮助下，刘永之启行。他背起父亲的遗骸，朝着家乡的方向一路向东。“五月二十四日，至古城子（甘肃张掖东南），入草地。一望黄沙无边，茫茫数千里，鲜人民止宿，行者皆自备舂粮。饥则以锅取野水，咸苦不一，煨驼粪煮饭而食。逼直嘉峪关外戈壁，地方古名瀚海，旅人望而生畏。七月十三日，至归化城（今呼和浩特）。二十五，入雁门关。二十九，至太原省。八月十一，至彰德府（安阳）。十三，抵家。”

历时整整半年，刘永之回到家乡。没有想到的是，祖母已经过世，没有等到儿孙归来的这一天。刘永之“哭诸墓，怮不能兴。叔父母闻之，戒妻孥（儿女）掖以归。”从祖坟上回家后，刘永之即操办丧事，让父亲入土为安。“择吉于八月十七日，启母墓而合葬先茔焉。”刘永之“以完子职”后，悬着的心终于安顿下来。

五、万里归榇，英名入志流芳

刘永之寻亲归榇，历经四年，远行万里，其悠悠孝心动天地、昭日月，在朝野引起极大反响，成为清丰街头巷尾的美谈。光绪三十一年（1905年），清丰知县卢聘卿受大名知府之命，为刘永之赠送“万里归榇”四字牌匾以示表彰。

志书属官书，修志乃官责。民国三年《清丰县志》以较大篇幅、多种形式为孝子邑人立传，扬其名，彰其行，这在全国志书中都是少有的。这从一个侧面说明，清丰孝道有遗风，对于孝道典型就要立传入志、千秋流芳。

张兆鹤，县志副总纂，刘永之传的组织者、编纂者，为家乡清丰涌现一代孝子倍感荣光。采编、撰写刘永之孝道事迹，引发了他极大的心灵震颤和无比感慨，这在《刘永之寻父传》《附记》《跋言》《纪后》中时有体现。

《跋言》中收录了张兆鹤与妻子的几句对话，张兆鹤为孝子作传的初衷溢于言表。妻子问道：“何大忙事而夜坐及此？”张兆鹤答：“为孝子立传。”妻子笑道：“人子孝，孝人耳，于卿何干？”张兆鹤答：“天地间正气必有所钟。钟于家，子必孝；钟于国，臣必忠。正气之钟于家者，吾于永之见之矣；正气之钟于国者，其人果伊谁也耶。卿有何必笑余为斯时也？”

张兆鹤认为，刘永之具有人性的光辉，能与知名孝子媲美，更与人性不类者有天壤之别。“清丰县实由隋张孝子得名。李唐以来，懋庸行而入祀乡贤者，代不乏人，是人之入祠与否？吾不敢知而听其湮没焉，则余之罪也。”王元杰是开州大孝子，清朝中期，曾丐食到沈阳寻父并一同返回家乡。相比王元杰，“清丰、开州相去数十里，王刘相望百余年，先后辉映，如出一辙而余也。”县志还打破志书“越境不书”的陈规，列举“河南怀庆府，有母壮妻少而入伊犁者，久不归。母以白发一缕相寄……”多年以后，“不复知有家者”。这一负面典型，更加衬托出孝乡孝子的孝道境界。

立传期间，张兆鹤感到“提笔空际，大气包举，几于手不著纸……令吾俯首至地”“精心结撰，煞费经营，有此人，万不可无此传”，也为“但使隋孝子而后，复有人步其芳尘，岂非吾清邑一大盛事也哉”感到快慰。

《刘永之寻父传》之后，张兆鹤赋诗一首，进一步感怀一代孝子刘永之的孝行——“不避艰难不爱身，迢遥万里苦寻亲。精心一点诚通帝，奇遇多番善感人。卓尔天伦全此世，肫然至性见斯民。应怜异域初逢日，哭说祖慈悬想频。”其后，当地举人、增生、廪生、拔贡等6人，奉和张兆鹤原韵，也赋诗评价刘永之。举人黄琮读罢刘永之传记后，发出“以苍劲朴茂之笔，叙艰苦卓绝之行。盥读之下，几欲感泣者数四。呜呼！此事此文并千古矣”的感慨。

拔贡阎光斗读后，认为“事是率性而行，文亦激义而发。浑灏流转，奖励兼施。有功名教，有关风化。刘生之遇羽（张兆鹤字）兄，亦天也。文与事当并垂天壤。”他在县志《附论祈政》一文中，对刘永之的品性大加赞赏，这也揭示了刘永之万里归榇途中得道多助的原因：“至性勃发，诚不可遏也。以至性之行，感至性之人。”刘永之在往返路上所遇，“有官，有吏，有商与羁旅（他乡奔波之人），不下十数人，无生平一面之契，莫不以仁人君子之行遇永之”“大义硕有古豪侠风，此何以故？其诚孝格天……抑天理自在人心”。阎光斗还引用孟子的“人人亲其亲、长其长，而天下平”作为读后心得，再一次升华了为孝子立传的初衷。

厚德可载物，风范犹可追。刘永之万里归榇，诠释了孝乃立身做人之本、治家兴国之要的道理。孝道重在践行，贵在坚持，让我们把孝德内化于心、外践于行，以此修行自我、和谐家庭，进一步端正价值观、激发正能量，为新时代奉献自己的智慧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