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当麦子黄熟时节,便会想起一种消失了几十年的美食——碾转。明代刘若愚《酌中志》说,取新麦煮熟,剥去芒壳,磨成细条食之,名曰碾转,以尝此岁五谷新味之始也。新麦制成的碾转,在另外的文献中又写作“捻转”“黏转”等,这种特别的食物用的都是尚未完全成熟的大麦或小麦。
据说碾转来源于中原小麦产地河南,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,是十分有名的地方小吃。对于碾转的来历,当地一直有着这样一个传说:某年某月遭遇蝗虫灾害,致使农作物颗粒未收,第二年麦收前青黄不接之际,很多家庭断粮,小麦刚刚灌浆成粒,有些百姓就把青麦割回家用火烧了再用手搓着吃,保住了性命。人们发现青麦粒虽然好吃,但只有一个口味,就用碾子碾、石磨磨,终于加工出了能够再加调料拌制的碾转。从此,人们争相效仿流传至今。
碾转,制作原料一般是大麦,不舍得用珍贵的小麦。20世纪60年代中期,农村每家每户都有自留地。自留地里除了种植蔬菜,还可以种庄稼,自然少不了大麦。大麦是一年中最早成熟的谷物,比小麦早熟十几天。春末夏初是青黄不接的季节,人们迫不及待地想吃上一顿新麦饭,就想出了这种制作工艺。做碾转要选那些灌完浆又没有干透、麦粒青而微黄、颗粒饱满且有一定硬度的大麦,太嫩了浆水尚未凝固,太老了麦粒就会过硬。
碾转的制作方法并不复杂。第一步是脱穗。人们到自己的麦地里,割上几捆乍黄还青的大麦带回家中,适当晾晒一段时间,使麦芒干而脆,然后分成小把,将麦穗蹲齐,在粗糙的石面上用手来回搓磨。搓磨要用力适中,用力过大容易搓碎麦粒。这道工序只是将麦粒全部脱穗去芒就成,再用簸箕扇出麦芒。第二步是蒸或炒。根据麦粒的成熟程度,如果八九分熟就蒸,往锅里加入适量清水,铺上箅子蒸布,把带皮的麦粒摊在蒸布上蒸熟;如果麦粒六七分熟,就要炒熟,同时去掉部分水分,增加麦粒硬度。第三步是磨碾。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石磨,将麦粒倒在石磨上推着石磨转动。在两扇石磨的磨口,色泽青绿、弯弯曲曲、细如粉条、长短寸许的碾转,夹杂着大麦皮糠旋转着冒出来,落在磨台上,大麦皮与碾转是分离的。大概因为这种美食是经过磨盘顺着一个方向搓捻后旋转而出的,故名“碾转”吧。每当这时,我转来转去总是不离磨屋左右。母亲知道我的心思,从磨台上抓一把碾转,在两手里倒来倒去,同时几口气吹走麦皮,然后攥成团子递给我。我等的就是这一口,嗅一下麦香扑鼻,吃一口唇齿生香,不粘牙,有韧劲儿,清爽爽,甜津津,胜似人间所有的美味。第四步是扇皮。把混杂着皮糠的碾转分批捧进簸箕里,不几下就把皮糠扇了出去,一盆散发着清香的绿丝就等着家人们品尝了。
碾转的吃法简单,那时候就是为了打打馋虫尝尝鲜,除了直接握团子吃,还可以下粥,花生油葱花姜爆锅后添水,加入适量韭菜段,开锅后撒入适量碾转,轻微搅动即可出锅,色香味俱全。如果放在现在,或炒或拌,或辣或麻,烹饪的花样就多了,反而冲释了自然麦香。碾转看起来软糯,其实不易消化,不可暴食。碾转是一种时令性很强的食品,一年中能够制作碾转的时间也就是大麦成熟前的三五天,稍纵即逝。农家抓住时机多做一些,只留下当天的用量,余者要晒干保存。
几十年过去了,我们也早已离开了原来的村庄。但麦熟时节,还会想起当年的碾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