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事熟能生巧，新闻采访也是。因连续报道了濮阳市安阳地区医院（以下简称“地医”）几位专家学者型的主任医师，我们摸索出一条经验：不管他们多忙、多难以预约，只要去住院部相关病区的主任办公室守候，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。
但是，在走访地医骨一科主任、主任医师牛云峰时出现了意外——这个办法不灵了。
一般来说，一个科室一个楼层。主任办公室多设在所在楼层的中间位置，在楼梯口左右，或在楼梯口对面，且门旁有标牌，非常好找。地医的骨一科病区在住院楼顶楼，我们下了电梯四顾茫然，一时看不到主任办公室的标牌。看不到标牌也不要紧，我们还熟悉其办公室的标配：一桌一椅一电脑，辨识度强。结果，推开一道门不是，再推开一道门还不是，可能是办公室的房间，无一例外是病房。直到遇到一名叫马芬娟的护士，我们才得知原委：骨一科患者多，病房不够用，牛云峰把办公室腾出来给患者住了，另去走廊尽头的示教实训室借了个角落办公。
“用找别的主任的办法找我们牛主任，那你们可找不到。我们牛主任‘牛’着哩。”马芬娟笑着说。
牛主任或者说牛大夫的“牛”，我们很快就有所领教。在地医，在广大患者心目中，他另有个比本名更响亮的外号——牛一刀。
一
“我爸当时病情危急，附近好几家医院都不给看了。想起有个远房表姐在北京天坛医院工作，忙让她帮着联系有关专家，准备去北京。表姐稍后回复说，既然病情危急，就不要舍近求远了，赶紧去地医找牛云峰大夫就行。结果找对了人，来对了地方，牛大夫给我爸做的手术很成功，再有两天就能出院了。”5月2日，“五一”小长假第二天，在地医骨一科病房，一名姓汪的小伙子说。
小汪来自内黄县的农村。他说，上周一，他父亲去房顶上晾晒东西，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，骨盆错位、三根脊椎骨断裂、左手腕骨折，另有多处损伤，血肉模糊，伴有失血性休克、意识障碍等症状，随时有生命危险。他们赶到地医时已是深夜，牛云峰刚做完最后一台手术回家，听说科里又来了急救病人，二话不说返回医院，连夜为其制订诊疗方案，第一时间安排手术，让小汪的父亲顺利地渡过了一劫。
“今天是术后的第八天。”小汪说，“您看，俺爸恢复得多好，已可以下床走动了。”
“我刚出去溜达了一圈。”小汪的父亲老汪笑着接过话茬说，“原本想着保住命就行，没想到手脚都保全了。牛大夫真是好样的，难怪人家都叫他牛一刀哩！”
“牛一刀本事大、水平高，”老汪邻床一名姓杜的大爷说，“可不仅只是患者认同，连同行也都口耳相传哩。不瞒您说，我闺女就在安阳市的一家医院上班，具体哪家医院我不说了。他们医院里也有骨科，本院职工家属看病肯定能得到更好的优待和照顾，但在决定在哪儿手术的时候，闺女不由分说地给我挂了地医牛大夫的号。”
杜大爷退休前是一名小学教师，今年67岁。三年前，杜大爷不幸罹患肺癌，在一家医院做了肿瘤切除手术和放疗、化疗等。最近一两个月，杜大爷左腿出现疼痛、麻木、腰痛等情况，以至于行走困难，直不起腰来。检查发现，他的腰椎及腰椎附件的骨质有不同程度的损坏腐蚀，原来是癌细胞转移隐匿到了这里，须做脊柱转移性肿瘤分离手术。
作为教师，杜大爷清楚脊椎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，且前有胸主动脉大血管，一旦碰破，就会大出血而死；后有脊髓神经，一经碰伤，也会导致瘫痪，所以碰哪都不能碰脊椎。杜大爷的闺女找来牛云峰做过的多个类似手术案例，耐心做他的思想工作，告诉他在神经和硬膜周围分离肿瘤，对人家牛大夫来说是轻车熟路，有如探囊取物，要不咋能叫牛一刀？结果好过预期，术后第二天，杜大爷就能挺直腰板、下床走动了。
地医骨一科副主任医师王欢是牛云峰团队的骨干力量，参与见证了老汪和杜大爷手术的全过程。王欢告诉记者，虽然头痛医头、脚痛医脚是行医大忌，但老汪这样的多发伤患者，救治难度大、成功率低，保命还是保部位是医患双方共同面临的难题，动哪儿都棘手。为了安全起见，一般医院多采取先输血、止血、镇痛，再纠正休克，然后视情进行分期分步骤手术，甚至需要几个科室协作，这样医生可以少承担一些风险责任，但病人却要承担精神、肉体、经济的多重折磨，哪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出现不测。
“看病虽然不能快刀斩乱麻，但疑难杂症经见得多了，牛主任艺高人胆大，能一台手术完成的事情，决不分两台、三台进行。让每一位患者最少花费、最快恢复健康，是牛主任给我们年轻医生上的必修课。”王欢说。
二
1994年，牛云峰毕业于华北煤炭医学院临床医学系，从此便在脊柱脊髓领域深耕，擅长各种骨科疾病的诊断和治疗，尤其是脊柱关节外科疾病的手术治疗，如腰椎间盘突出症、颈椎病、髋膝关节骨性关节炎、股骨头坏死等。牛云峰率先在濮阳、安阳两地开展腰椎间盘突出的非融合治疗、微创通道手术治疗，以及脊柱侧凸矫形、严重脊柱后凸矫形等手术，在脊柱畸形矫形方面有较高造诣，曾获市科技进步奖3项，编写专著2部，在省级和国家级权威医学杂志发表学术论文20余篇。
“赶上‘五一’假期，我来看看牛叔叔。这些年我一直记得他，是他给了我生活信心和勇气，改变了我的命运走向和人生轨迹。也没带什么，就我们老家的一点儿花椒和陈醋。”来自山西省平顺县的兰女士说。
兰女士笑靥如花，身材高挑，陪同她来的，是她的爱人和孩子。她告诉记者，20年前，自己13岁，还是一个喜欢蹦蹦跳跳的中学生，品学兼优。初二下学期的一天，她突然发现自己站不直了，经检查，是脊柱发生严重侧弯。十三四岁，正是一个少女的花季，兰女士正在发育的身体竟然长歪了。村里一个赤脚医生说，她患上的是特发性脊柱侧弯，表现特征为后凸畸形、肩不对称、背部隆起、步态不稳等。特发性脊柱侧弯这种病，就现在来说也是一个挑战，20年前更是缺医少药，能治疗的医院少之又少。这对于兰女士和兰女士一家，简直是祸从天降。兰女士被迫辍学，羞于见人，连死的心都有了。
县医院、市医院、省医院都看了，吃药、针灸、推拿等法子都用尽了，家里也很快捉襟见肘了，兰女士的脊柱侧弯非但没缓解，反而越来越严重了，以至于举步维艰、呼吸困难，疼痛起来彻夜难眠。就在四处求医无果，兰女士准备放弃治疗，随时打算轻生的当口，学校为她组织了一次募捐活动。她班上一个因父母工作调动而从安阳转来的新同学参加了募捐，回家把她的情况告诉了父母。新同学的父亲是个热心人，转天就专门陪新同学来看兰女士，并给兰女士的父母说，地医有个叫牛云峰的骨科医生，刚推出了脊柱侧凸矫形、严重脊柱后凸矫形手术项目，人称专啃“硬骨头”的牛一刀，兰女士这种情况应该在他的矫治范围，建议兰女士赴安阳看病。
“什么叫死马权当活马医呢？”回忆往事，兰女士泪在眼眶里打转，声音有些哽咽地说，“我父母带着我来找牛叔叔就是。一路上，父母都半信半疑的，如果不是学校凑巧给我捐了些钱物，我恐怕就真成‘死马’了。”
地医之行令兰女士一家喜出望外。来的时候，兰女士歪歪斜斜，走的时候又已经亭亭玉立啦。回家静养了一段时间，她的个头似乎又长高了，得以重新返回校园，顺利地升入高中、考入大学，毕业后又顺利找到了称心的工作、如意的郎君，婚后生育了一儿一女两个健康的孩子。她说，如果没有牛叔叔，这一切都无从谈起。
眼前的兰女士，牛云峰已经认不出来了，一下子难以把这个生育了两个孩子仍然身材窈窕的年轻母亲与20年前那个身体严重扭曲的女中学生联系在一起。他欣然接受了她带来的礼物，并请他们一家吃饭。牛云峰告诉记者，脊柱侧弯是一种较为常见的复杂三维脊柱畸形，多发于正在发育身体和心智的青少年。我国约有4亿名青少年，存在各种原因导致的脊柱侧弯患者，聚集到一起，就是一个庞大的群体。为此，他和他的团队较早介入脊柱侧弯矫治手术，兰女士是他们救治过的诸多病例之一。
“房屋有大梁，人体有脊梁。脊柱是人体的第二生命线，拯救脊柱就是拯救生命。帮助患者挺直腰杆站起来、活下去，活出质量和精彩，是我们从一开始就确定的目标。”牛云峰说。
三
地医的骨科有骨一科、骨二科、骨三科，三个科室既有侧重又有协作，是地医的大科室。从住院病人的比例看，除了青少年，另一个罹患骨科疾病概率高的群体是老年人。仅骨一科，每天平均就有10台手术，其中有3台大的手术由牛云峰主刀或参与。有些患者就是冲着牛云峰来的，非他手术不放心，正在做股骨颈置换手术的杨大爷就是其中一个。
杨大爷来自林州市的山区，今年94岁，子子孙孙一大群，有经商的，有做官的，一个比一个有出息。也是因为个个事业有成，子孙都不在杨大爷身边，偶尔接他到城里住几天，他也住不习惯，便独自一人在山村生活。一个月前，漫山遍野的槐花开了，杨大爷准备捋些槐花蒸着吃，结果踩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，脚下一滑，一个趔趄摔倒了。杨大爷对伤势估计不足，也不愿给孩子们添麻烦，谁都没说，自己找了些医治跌打损伤的中草药进行口服、涂擦、艾灸，以为会出现奇迹，还能站起来。谁知数日过去，杨大爷非但没能站起来，大腿根部还一片肿痛，下不了床了。
好在清明节到了，几名子女返乡扫墓，看见老父亲卧床不起，急忙把他送到邻近的医院。检查发现，杨大爷右股骨颈骨折，合并重度骨质疏松，最理想的救治措施是及时手术，置换右人工股骨头。但接诊医生说，杨大爷同时患有肾衰、心衰、高血压、陈旧性脑梗死等一系列基础病，凝血功能弱、心肺功能差，手术难度大、风险高，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，不如保守治疗，让老人少挨一刀，在有生之日多给老人一点好吃好喝的，也算尽了儿女的孝心。言下之意是说，杨大爷已步入鲐背之年，得算高寿了，大不必再伤筋动骨地折腾了。
此时杨大爷已病情加重，汤水都难以下咽，还遑论什么好吃好喝的！几个子女不甘心，几番商量，决定转院，慕名把杨大爷送到了牛云峰这里。虽然已过了治疗骨折的窗口期，杨大爷卧床已久，并发症风险显著升高，牛云峰还是毅然接受了这份挑战，通过全面细致的病情评估，为其制订了周密的手术方案。
杨大爷被推进手术室后，几个子女一直守候在门口，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上。谁知不到一个小时，地医骨一科护士长张耀友就笑着走过来说：“大家把心放肚子里吧，杨大爷手术很成功。马上就完成了。”
随后，张耀友又示意杨大爷最小的儿子借一步说话，悄悄塞给他一个信封说：“牛主任让我转给你的，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了啊。”
杨大爷最小的儿子是患者家属代表，如今也有50余岁了。看见送出的红包又被送了回来，有些不知所措，红头涨脸地说：“张护士长，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，还请你替牛主任收下。”
张耀友摆摆手说：“牛主任说，心意他领了。一会儿杨大爷就该出来了，保证他明后天就能下床走动，可以给他买点好吃好喝的。”
话音未落，手术室门打开了，杨大爷被推了出来。几个人一时顾不上别的，小心翼翼地把浑身插满管子的杨大爷推到病房。稍后他们发现，手术创口几乎可忽略不计，不到10厘米。
张耀友的名字比较男性化，实际上是个非常漂亮的护士长。她告诉记者，随着牛云峰的名气越来越大，慕名求医的患者也越来越多。有些患者病情危急，患者家属救人心切，不送红包就不安心，而治病救人分秒必争，牛云峰顾不上多劝阻，左手接过红包，右手就转给张耀友，等患者走下手术台，再由她完璧归赵。
“一年年下来，”张耀友笑着说，“经我手退回的红包、购物卡、礼品，价值少说也得有几万元了。”
“牛主任常给我们说，”王欢接过话茬说，“患者有病在身，身心两方面都忍受痛苦不说，经济上也会受影响，我们当医生的不能再雪上加霜，增加他们的额外负担。牛主任的言传身教，促进了我们这些年轻医生的成长。”
看见杨大爷顺利地下了手术台，记者也跟着高兴，以为94岁高龄的老人尚能接受手术已是罕见的个例，孰料对面病房走出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奶奶，笑着对杨大爷的子女说：“恁家老爷子跟我比，还是一个小老弟哟。”
老奶奶也姓牛，来自安阳县农村，101岁，裹着半小脚。尽管已步入期颐之年，她却眼不花、耳不聋、手脚灵便。牛奶奶告诉记者，91岁那年，她不慎跌倒，右髋骨节骨折，来地医找牛云峰做了人工髋骨节置换手术，恢复良好。此后的10年间，她一直独自一人生活，还喂养了一大群鸡鸭。前几天有雨，一只雏鸟从树上落到门前的泥水里，飞不起来了，叽叽喳喳地呼叫。她冒雨去抢救雏鸟，刚把它揣进怀里，脚一滑，人和鸟一起出溜到了地上。
牛奶奶比杨大爷有经验，爬回屋里就拨打儿女的电话，直截了当地说：“赶紧给我联系云峰那孩子，保不齐又骨折了。”
这一次，牛奶奶骨折的是左髋骨节。
牛云峰告诉记者，高龄老人发生骨折，尽快手术是最科学合理的干预措施。现在，股骨颈置换技术已非常成熟，创伤小、疗效好、花费少，倒是所谓的保守治疗、卧床静养，有可能并发血栓、感染褥疮多种病症。股骨颈骨折手术的黄金时间是受伤后的24~48小时。尽管牛奶奶有基础病，也骨质疏松，但她从受伤到手术还不到24小时，走的又是绿色救治通道，所以手术非常顺利，术后效果极好。她是前天做的手术，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。
“云峰这孩子跟我一个姓，两次救我大难不死，俺祖孙俩有缘哩。”牛奶奶乐呵呵地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