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起来，我和它之间的“斗争”，还真不止一次两次。有时候想起来，简直觉得“罄竹难书”。

它自然不是别人，是一头小猪。

母亲从镇上的大集上把它刚抱回来的时候，它也就一只小猫那么大小。黑黑的一小团，窝在筐子底下，一声不吭。我掀掉盖在它身上的化肥袋，它闭着眼哼哼唧唧地叫。

母亲把它安排进猪圈。我和它的故事，大抵就是这一刻开始的。

首先遭殃的便是猪圈的门板。

因为上了年纪，板面上沟壑纵横，看上去十分羸弱。可它不管这一些，高兴的时候，它要拱一拱门板；不高兴的时候，也要拱一拱门板。发出的声调还各不相同。有“哼唧哼唧”的，那是撒娇；有“嗷噜嗷噜”的，那是饿了，提醒主人赶紧给它做饭；等到门板发出“哐啷哐啷”的声响，好家伙，那表示它已经完全失去了耐性——主人再不出现，它就要破门而出了……

可不，没用多久，门板就被它拱出一个洞洞来。长嘴巴从洞里伸出来，哼唧哼唧，一声长，两声短。我在院子里玩的时候，最听不得它瞎叫唤，掰根树枝去教训它。梆的一敲，它嗷的一声跑开了。不过须臾，一个长嘴巴又从洞里钻出来，于是我又去敲，它又缩回去……周而复始，一天不知道要闹上几回。

我母亲说，不知道的，还以为我们家多热闹呢，养这么多猪仔——哎呦，这是把我也算上了。真是的。

这还不算什么，最要命的是上厕所的时候。

门板里面是猪的地界。这一点，它比人还要清楚。可它不清楚的是，猪圈不仅是猪圈，也是厕所。太小的孩子不敢自己进来，再大点的孩子，若是想进来方便，需得拿根棍子壮胆——门板只要喀喀一响，吭吭吭，猪先不管不顾地叫起来，生怕有人抢了它的地盘。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犹豫，哪怕只犹豫那么一会，都有可能被它脏兮兮的大耳朵，甩一身泥巴。当然，若是你愿意拿棍子给它挠几下，它能比谁都听话，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，把肚皮袒露给你看。

我小时候，一根木棍拿在手里虎虎生风，玩得贼溜，我母亲说，有九成的功力就是跟它练出来的。剩下的一成嘛，我不光跟猪打架，跟小伙伴们也打，是胡同里出了名的“战争贩子”。

当然，我也有好的时候。

比如，家里的猪食，十有八九是我淘换来的。

那个时候，猪饲料少得可怜。喂猪用的野菜啦，拉拉秧什么的，都是由我负责给它拿回来的。到了秋天，豆子成熟了。我拿着铙子到地头上、堰根下，去搂干枯的豆子叶。用旧床单包了，背回家。一天能扒拉好几兜。小山似的。

给猪喂食也是一件体力活。我砰砰敲着塑料盆，“唠……唠唠”地唤它。它摇头晃脑的，恨不能把整个脑袋埋进去。当然，也有意外的时候。自打有了门洞，猪时不常地会从洞里钻出来——这里拱拱，那里也要拱拱，小尾巴甩呀甩的，嘴里哼唧唧的。院子的鸡飞鹅叫。呱唧呱唧，猪几下便把它们的饭食吃个精光。我揪住它的尾巴往猪圈里拽，它头也不回地继续吃，拽疼了，扭头就甩我一身的泔水沫子……

我急了，嗷嗷喊着，拿起棍子往它身上“招呼”。谁知挨了打的小猪跑得更欢了，逗我玩儿似的。母亲在一边看得哈哈笑，用瓢舀上一勺黏糊糊的猪食，引着它，跟着就回猪圈里去了。院子里剩下呆愣愣的鸡和鹅，还有弄了一个花脸的我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