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说你最喜欢秋天，我甚是疑惑——自古逢秋悲寂寥！秋，即是分离之际，总是与“悲”联系在一起，怎么会有人喜欢秋？

“是因为秋天的诗人总最多情，与秋季有关的诗歌总是在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？”我“卖弄”着、开着你不懂的玩笑。

你笑笑摇摇头，慢慢说道：“小时候，是因为吃不饱饭。秋收时，家人总是高兴的，那时候才能看见爹娘少见的笑脸。后来，我在秋天生下了你爸爸；再后来，你爸爸每次生日的时候都会回家陪我，我也能为他做一碗生日面，清汤面都中，但得加个鸡蛋，他爱吃……”我心中暗暗鄙夷我的自以为是——最普通的言语，道出了原始朴素的智慧；最寻常的生活，体现了动人心弦的真谛。

我信誓旦旦地告诉你：“我要努力学习，让你过上更舒适的生活。”令我感到诧异的是，你并未像其他人一样赞同我、鼓励我，而是沉默良久，然后说：“和你爸爸一样。”

后来，我去了远方求学，学业繁重，便将有关你的一切尘封了起来，或许只有在秋意盎然、看到落叶时，才意识到你最喜欢的秋天到了，不由想起那一方被你打扫得整洁的小院，还有那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。

还是一个秋天，你生病了，病毒夺走了你的生机与活力。尽力抢救后，你因为气切术丧失了说话的权利。

温柔而刚强的小老太婆，终于在病魔面前表现出畏惧与不安。你拉着我们的手，“咿咿呀呀”地说些什么，想要回老家，可回去后不久便吵着再去医院。生命的末端里，你好像什么都担忧了起来、恐惧了起来，我知道那是对家的不舍、对亲人的留恋，你想尽全力做最后的争取。可那时全家正为哥哥高考做准备，无暇过多体谅你的心境。高考前，我们忍不住对你发了火，犹记你那受伤的神情和小心翼翼，至今历历在目，像一把剑，直刺我胸。

第二年，又是秋天，你走了，永远离开了我们，带着遗憾、带着不舍、带着眷恋。人们在你的葬礼上谈笑，仿佛这是最寻常的一天。而我，从爸爸极力控制的痛苦中明白，我失去了你，永远！

你说你最喜欢秋天，于是，你长眠于秋天。你一生循规蹈矩，这是你做过的最任性、最自由的一件事。

你是地地道道的农民，在黄土地上躬耕你的一生。你并未学过诗文，可却在我心中谱出了有关秋季、动人心弦、最有哲理的诗歌。

秋风袭来，将我从回忆拉到现实。脚底落叶沙沙，望向那片你耕种了一辈子的土地，想起了对你许下的诺言，我急忙拿出手机，输入“秋天”关键词，为你读了起来：“红叶黄花秋意晚，千里念行客。飞云过尽，归鸿无信，何处寄书得……”

我已哽咽，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画面：满头银发的小老太婆，孤独地坐在门前，盼望着儿孙的归来，祈求着短暂的团聚。

暖光轻抚我的青丝，可你却未在身旁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