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访市安阳地区医院（以下简称“地医”）放疗科主任崔月龙，印象深刻。
这深刻在于，记者并没在第一时间见到崔月龙，而是先见了放疗科护士长杨丽敏，主治医师冯欢、张龙，以及患者杨红彬，患者家属郜国龙等人。未见其人，先闻其详。在杨丽敏等人声情并茂的讲述里，一个爱岗敬业、技艺精湛、乐于助人的好医生形象，渐渐清晰在眼前——
组织专家义诊，解答患者咨询，制订个性化的放疗方案，着手临床实践，一忙就是一天；跟踪回访患者康复进程，比较分析数据变化信息，探索新的治疗途径，一忙又是一天；准备医疗物资，质控医疗设备，撰写培训教案，手把手指导年轻医生上岗实操，一天忙过一天；冬来降温，患者激增，出门诊楼，进病房楼，组织医护人员加强护理，积极应对病情变化，更是忙得没日没夜，手脚不连地……静如处子，动若脱兔，一天到晚与病魔对峙，与癌细胞赛跑，可以说是崔月龙最日常的工作写照。
一
“崔主任正在给病人插植，让我来陪你们一会儿。我先说说我对他的印象。”11月19日，在地医东院区放疗科病房区，杨丽敏用这句话打开了话匣子。
杨丽敏告诉记者，放疗科是地医东院区最年轻的科室，也可能是全院最年轻的科室。她和崔月龙两个80后最大，其他成员多是90后，还有几个00后。年轻人在一起有朝气，共同语言多，条条框框少，工作积极性高，钻研业务的劲头大。所以，放疗科虽然不是最早搬到东院区的，但后来居上，各项工作综合考评得分直线上升，已经是东院区最前沿的科室了。
崔月龙，满族，河北承德人，中华医学会骨与软组织学组委员、中华医学会河南省放射治疗专业委员会常委，擅用多种放疗设备治疗瘢痕疙瘩、头颈部肿瘤、胃肠道肿瘤、肝胆胰脾肾肿瘤、妇科肿瘤、淋巴瘤等。杨丽敏与他搭档多年，彼此知根知底。她说，2017年，崔月龙接手主持放疗科的工作。那时，放疗科还在地医西院区，还是一个很不起眼的科室，设备老，人手少。因在地下负一楼工作，终日见不到阳光，通风条件也差，一些患者和患者家属看到这种医疗条件扭头就走，一年到头住不了几个病人。工欲善其事，必先利其器。崔月龙打报告申请更新设备，其中有台瑞典产的双光子电子直线加速器，大约需要3000万元。
其实，院领导很欣赏崔月龙这个新上任的年轻干部，有思路，有干劲，有魄力。但眼下的问题是，还没见他挣钱呢，就先学会了花钱，而且还狮子大开口，让人有点哭笑不得。院领导说，我们也知道放疗科设备老旧，正因为这一点，院里允许你们“吃低保”。
可是，崔月龙不想“吃低保”，摆事实，讲道理，继续游说争取，寻求支持。
长期以来，放疗科之所以成为全院比较落后的科室，除了设备老旧，也与人们的认知有关。医院是个靠医术吃饭的地方，靠的是人，所以宁愿花大价钱请全国知名专家来授课、送年轻医生去知名院校学习，也不大看重机器。如今听崔月龙说得有板有眼的，院领导也动心了，但仍然拿不准这笔钱是不是真值得投，几次召开专题会研究，终于形成一致意见。分管院领导给崔月龙说，放疗科设备老是老了点，但还不是不能用。如果你们在现有条件下，充分发挥老设备的作用，能够为更多的肿瘤患者服务，那就说明放射治疗技术在本地区真的还没有饱和，院里就筹资给你们升级设备。
一诺千金。
终于赢得院领导对购买设备态度的转变，崔月龙像被打了鸡血似的，组织科室全员出动，上街头义诊，去山区乡村宣传，千方百计提高人们对放疗的认识。结果，采用机器治疗的人数很快翻倍，病房加床，患者的感谢信是一封接一封，锦旗也是一面接一面，这个年青的团队迅速得到了院领导和患者的认可。那还有什么好说的，院领导拿出来崔月龙申请更新设备的可行性报告，郑重写下两个大字：同意。
同意购买设备，接下来在哪安装设备又成了头疼的事，机房条件要求高，老院区负一楼根本放不下，几乎找完老院区的所有犄角旮旯，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建机房，后来只有搬到东院区去。东院区当时尚一片荒芜，在基建科的帮助下，崔月龙亲自跑发展改革委、卫生健康委、规划局等部门进行项目审批，历尽千辛万苦跑完全部审批手续。机房在2021年3月8日破土动工，历时5个月放疗机房封顶，其间经历了安阳“7·22”洪灾，经历安阳最严的疫情管控和蓝天管控，终于在2021年10月可以安装机器了。而负责中国河南片区的装机工程师认为，年度内装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，曾几度打算先搁下这里的工作，另去郑州、洛阳等地装机。崔月龙苦口婆心诉说科室建设的不易，博得装机工程师的同情，想方设法不让人家走，就是为了早一天把机器安装好。从选址到机房建设再到装机，他跑上跑下，一番又一番紧锣密鼓的操作，没日没夜。正常一台加速器从装机到调试完毕，至少需要3个月时间，但在这里，仅用17天就完成了。因为装机进度快，完成质量高，那个工程师经此一“战”，被瑞典总部很快任命为亚洲地区装机总工程师，其晋升速度堪比射线。
杨丽敏说，崔主任经常喊上我和科里同事一起到工地催赶督促工期。从基坑的建设，基坑的防水层铺设，钢筋网的编织，到混凝土的浇筑，等等，每一个关键的节点，都有我们科室人员的身影。他经常强调，我们既要追求建筑的速度，更要关注机房的质量。有一天天还没亮，他不小心踏空，踩上了覆盖着网布的窨井，当即掉了下去。可是，即使右侧膝关节内侧副韧带撕裂了，他也没有休息，又一瘸一拐地去了工地。他自己受点伤也就算了，有一次，还拖累得小女儿误伤了肠胃。
那天是星期六，崔月龙妻子有事外出，打电话让崔月龙回家照看不满三岁的女儿。他嘴上答应了，但心里放不下工地，便让老母亲帮着照看一会儿。工地上机声隆隆，崔月龙一忙就是一天，早把孩子忘到脑后。可就在这一天发生了一桩意想不到的事，崔月龙的小女儿找到一瓶蓝颜色的洗涤剂，咕嘟咕嘟地当饮料喝了起来。老母亲一看吓坏了，抢过来洗涤剂，赶紧给崔月龙打电话，电话打不通。老母亲就找好心的邻居帮忙。邻居把私家车开成了“警车”，一路不停地摁喇叭，呼啸着开进医院。万幸的是，洗涤剂不是杀虫剂，洗胃催吐也算及时，小女儿有惊无险。这桩事虽进一步增近了邻里感情，但影响了夫妻感情，妻子气得几天没有答理崔月龙。
“2021年11月的最后一天，”杨丽敏说，“我们终于成功搬家了。从老院区来到新院区，从地下室来到宽敞明亮的住院部，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恍若做梦，感慨万千。我们都知道，崔主任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汗水。他这是舍了小家顾大家啊！”
二
“你们是电台还是电视台的？报社的啊，那敢情好。先听我说几句行不？”在地医放疗科病房走廊，看见记者采访崔月龙，一名中年男子主动迎上来说。
男子叫郜国龙，安阳县崔家桥镇人，来陪母亲复查身体。他之所以急于表达，是因为他早就想请人写篇文章，表达一下他内心的感受和想法了。“怎么说呢，”他深情地说，“对于崔大夫，我要说的不是感谢，而是感恩。如果没有他，俺娘早就离开人世，坟头上怕也早就长满荒草了。”
郜国龙告诉记者，2008年，他母亲罹患胃癌，术后也过了几年安生日子，至2012年复发，复发后的病情来势凶猛，远比先前棘手。一开始，母亲还能勉强吃下小半碗饭菜，很快难以吞咽，身体迅速消瘦下去，脸颊凹陷，脖子却粗大得吓人。更要命的是，母亲常常毫无征兆地干呕，有时正说着话，一阵强烈的反胃袭来，母亲只能捂着胸口，弓着腰，咳嗽连连，虚汗淋漓，上气不接下气，平躺就不能呼吸。那种无力感，风一吹就能倒。
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时，郜国龙还在陕西做生意，十万火急赶回来，母亲已气若游丝。事不宜迟，他把母亲送到一家名气很大的医院，那里有郜国龙的挚友。一番紧急抢救下来，挚友把他拉到一边说：“换别人我们可能不会说，可咱俩是兄弟，我得实话实说，大娘这病甭看了。花钱不说，主要是看不好，回家准备准备后事，也甭叫老人家受罪了。”
挚友说得掏心掏肺，但郜国龙却听不进去。看到母亲难受得咳嗽不出来，喘不上来气，他心如刀绞，觉得只要母亲一息尚存，有一线生机，就不能放弃。他又奔波千里，赶往豫南某一个有亲戚的医院。亲戚和挚友一样，也没给他希望，也是让他回家早做准备。母亲有气无力地说：“儿啊，这地方看不了，咱就不看了。娘也觉得这辈子是走到头了。”
郜国龙没有回家，他决定再去北京看看。途经省城一肿瘤医院，他稍作逗留，因人家同样没给出希望，他就直奔301医院去了。301医院不能说不权威，怎奈母亲患了不治之症，且危在旦夕，人家干脆不收治了。
病在母亲身上，痛在子女心里。回来的车上，郜国龙让枯瘦如柴的母亲躺在自己膝盖上，双泪长流。但他这次仍然没有回家，还在寻找渺茫的生机。也是天无绝人之路，突然听一个熟人的熟人说，地医放疗科有个叫崔月龙的好医生，擅长肿瘤精准放疗，对多种危难病症有独到的经验，她父亲肺癌晚期，就是崔大夫给看的，多活了好几年。
郜国龙二话没说，就直接开车到地医了。
“怎么说当时的感觉呢？”郜国龙说，“第一反应就是被忽悠了。我没想到放疗科在地下室，更没想到朋友说的崔医生是个嘴上无毛的小伙子。但来都来了，也只好赌一把。”
那时候，崔月龙还没当上主任，但已是科室的骨干力量，要不也不会小有名气，年纪轻轻就被人称技术精湛的好医生。他先逐字逐句查看病历，不放过以往的任何治疗细节，又耐心地做各项检查，亲切地安抚患者的情绪。了解了来龙去脉后，崔月龙就心中有数了，开诚布公地给郜国龙说：“我知道您有点信不过我们，换了我也可能不信。毕竟我们这里条件差，我本人也没啥资历。但请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，如果老人病情不见轻，我个人承担全额医疗费，再开车送你们回家。”
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。
哪用得了一个星期！第三天头上，郜国龙就发现母亲喘气已不那么费力了；到第五天，他就听见母亲说想喝点小米饭了。眼看着母亲苍白的脸颊渐有血色，趋向红润，郜国龙又感激又错愕，羞愧难当，紧紧抓住崔月龙的手说：“好兄弟，对不起，先前真是轻看你了。我是个粗人，你别见怪。太对不起，太感谢了。”
郜国龙后来知道，崔月龙给母亲采取的治疗方式，是一种新型的立体定向放射治疗技术，英文名称SBRT。别说在豫北地区没有，在全省都少见。SBRT通过立体定向放射治疗，利用高能射线聚集靶区进行高剂量照射，有效摧毁肿瘤细胞，从而实现控制或根除癌变而不损伤周围正常组织的目标。这种技术适用身体各部位的肿瘤治疗，尤其适用于小病灶或偏心性肿瘤，以及对常规放疗不太敏感的肿瘤治疗。
“SBRT的最大长处是治疗效率高，”崔月龙说，“治疗次数少，三五次即可完成一个疗程，而常规放疗可能需要三十次。这不仅减少了患者往返医院的次数，也能尽快看到治疗效果，快速缓解患者的临床症状。”
“俺娘是抬着进来的，”郜国龙说，“出院时已无病一身轻，有说有笑。一晃过了十多年，俺娘身体还硬朗着，能洗衣做饭，还能在院子里养鸡喂鸭、侍弄花草，一点也不像个曾被宣判了‘死刑’的人。这都多亏了人家崔大夫啊。”这样说着，郜国龙眼眶泛红，声音微微颤抖，那份心情，真不是一句感谢所能涵盖得了的。
三
“现在今非昔比，”地医放疗科主治医师冯欢说，“我们科室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，不仅放疗设备领先豫北地区，我们的放疗技术也远远地走在前面。这都是崔主任积极争取、领导有方的结果。”
“谁说不是？”地医放疗科物理师张龙接过话茬说，“我正好比崔主任小一轮，从没见他端过科室主任的架子，倒像一个邻家大哥。生活上照顾，工作上手把手教。跟着他干，真的有奔头。”
说起崔月龙，冯欢和张龙都赞不绝口。据他俩介绍，崔月龙今天给病人实施的插植放疗，是崔月龙继SBRT之后攻克的又一项新型放疗技术，全称“三维插植后装放疗”。普通放疗不能全方位、无死角地进入一些特殊部位的肿瘤深处，一定要进入的话，就会患得患失，杀灭癌细胞的同时，也会伤及无辜。插植放疗则绕开了这一弊端。插植前期，根据CT扫描图像精准定位靶区，然后将一种中空金属针按一定排列顺序直接插入肿瘤靶区内部，通过传输管连接放射源，引导放射源进行近距离放疗。如此一来，既能让肿瘤组织得到高剂量照射，又能保证周围正常组织少受干扰。针对性强，副作用小，甚至无副作用。放射源主要有低剂量率、中剂量率、高剂量率三种类型，依据病变程度和器官所能承受的限量确定类型。插植放疗技术应用广泛，对于鼻腔癌、宫颈癌、胰腺癌、食管癌、前列腺癌等病症有明显疗效。
“我和我媳妇都是经插植放疗治好病的，”现场一名叫杨红彬的患者接过话茬说，“花费少，康复快，癌细胞杀得干净彻底。俺两口子现在都没事儿了。”
杨红彬来自内黄县梁庄镇。两年前，他妻子身体出现不适，先是罹患急性脑梗死，术后又罹患宫颈癌二期。她有一身基础病，已不适宜再做切除手术。杨红彬的儿子在北京积水潭医院工作，得知消息后，要他们去北京看病，毕竟北京名医多。杨红彬的妹夫陈瑞峰在地医重症监护室工作，对本院情况了如指掌，给他打来电话说：“又花钱又不方便的，跑那么远干啥，我们医院就能看好嫂子的病。你这两天就带嫂子来我们医院吧。记住，是东院区，不用找我，直接找放疗科的崔月龙就行。到时我也赶过去。”
夫妻俩来到地医，崔月龙等人已做好了前期准备工作，迅速进入治疗流程。
崔月龙告诉记者，一般来说，早期的宫颈癌可以手术，也可以放疗。相对于手术，放疗可以更好地保全脏器功能。到了中晚期，放疗就不如手术了。杨家大嫂这个虽然也到了中期，但情况特殊，一是她身体不宜再做手术，二是他们先前遇到过更复杂的病例，预后效果都很好，所以有信心给她看好。只是没想到杨家大嫂快好了，杨家大哥却出问题了。
杨红彬的问题出在鼻头上，突出，黑紫，出血，严重影响到视力。如果不是在医院，他会以为是着急上火引起的，很可能耽搁医治。因在医院，用不着他以为不以为，陈瑞峰直接把他领到了西院区。经检查会诊，确诊为鼻腔癌，当即给他安排了手术。鼻腔部位的肿瘤非常难切除干净，且癌细胞已扩散至眼底，在那儿动刀可能会伤及眼睛，导致失明，也就没做。但陈瑞峰没给他明说，而是开他的玩笑说：“这是相中了人家月龙兄弟的手艺好还是咋的，嫂子的病刚好，你就接着病。手术虽然很成功，但还需要去月龙那儿巩固治疗一下。你先前陪护了嫂子，现在让她陪护你吧。”
杨红彬和妻子轮换陪护的过程中，把放疗科的角角落落都熟悉了，也跟科里的每一个医生护士都处成兄弟姐妹。无论亲戚朋友给他们送来好吃好喝的，还是医生护士有了好吃好喝的，彼此都不忘了给对方分享。杨红彬说，这个科里有一股正气，能给你省的钱，一元一角都给你省。他妹夫在医院，有这层关系，不足为例。但他亲眼见过一对老人领着一个小男孩来看病，带的钱不够，打电话借钱又没借到，正打算走呢，杨丽敏叫住他们说，钱已经交齐，先住院，等着治疗就好了。原来崔月龙了解到小男孩是个留守儿童，他父亲跑运输时遭遇车祸，他母亲外出打工去了，两位老人是他的爷爷奶奶，崔月龙就带头捐款，为小男孩凑齐了费用。
“为患者捐款的事啊，”冯欢说，“在我们科每年都有几次。有的病人会及时归还，但有的一时还不了。崔主任姓崔不假，好催赶工作进度也不假，但在这方面，他从不叫我们催问。反正现在也不是当初‘吃低保’的时候，反正也是他捐得最多，反正我们也都负担得起。”
这句话，把在场的人都说笑了。
本报记者 刘文华 王同录 通讯员 王莹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