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寒节后,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就到来了。寒意渐浓。每天行走在路上,会感到醒神的清凉。有的时候霾锁重城,有的时候没有霾,阳光煦暖通透。天气的变幻,也是非常有趣的事。有阳光的日子,每天如同仙境一样清爽透明;雾霾重重的日子,四下缥缈迷茫,也是如同仙境。
这一年的秋季格外长,入冬就相对迟滞了一点,现在虽说是已经进入数九寒天,却并没有冰冷入骨。这种天气,于我倒是颇为相宜的。舍弃了臃肿笨拙的棉服,换上了舒广宽大的款。薄软的料子,保暖之外,行动时衣袂飘拂摇曳,我似乎要超脱了我自己。静坐时,跌进它们的层层卷裹之中。日子过得像隐居,我隐藏在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里,安全,舒适,宁静。
冬日静寂,每天屏蔽了许多琐碎无意义之事,大量地睡,睡到简直像是要与世隔绝。睡眠于我,像是另外一层意义上的隐居。我隐藏在了时间的至深至杳处,我只和我自己进行深层次的交流,在梦里。
诗词花草的世界是我另外的一个隐身之所,它们给我打开了另外一扇门,给我指向通往世外桃源之路。每天吟诗读书,侍花弄草,生活美好得简直有几分不真实。
对花草的重视和喜爱,非自我始。古人把它们当作节气物候的象征,从小寒节算起,有二十四番花信风之说。
在古代,花卉草木是时序节令流转的标志。现在,对于我们个人来说,在对整体大环境的无奈之下,适当种植室内花卉,营造出舒适的小环境,这也是赏心悦目、有益身心健康的明智之举,何况花与诗最为相宜!赏花的同时,读三行两行诗句,对雾霾的厌恶,自然转移为眼前所赏花儿的喜悦,何乐而不为呢?
水仙,六朝人呼为雅蒜。如果种植温度偏高,水仙就会叶片徒长,肥厚深翠,不见花开,很有离离一盆蒜之感。种植得当,水仙花开,清香馥郁,雅洁窈窕,脱尘去埃,颇有素衣凌波之态。《广群芳谱》记载,水仙于叶中抽一茎,茎头开花数朵,大如簪头,色白,圆如酒杯,上有五尖,中承黄心,宛然盏样,故有金盏银台之名,其花莹韵,其香清幽。
得水能仙与天奇,寒香寂寞动冰肌。仙风道骨今谁有,淡扫蛾眉簪一枝。韵绝香仍绝,花清月未清。天仙不行地,且借水为名。古诗中的水仙,多取其素洁清雅之态、纤袅亭娜之姿。然而,黄庭坚在《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枝》一诗中却另辟蹊径,让它与山矾、梅花称兄道弟:凌波仙子生尘袜,水上轻盈步微月。是谁招此断肠魂,种作寒花寄愁绝。含香体素欲倾城,山矾是弟梅是兄。坐对真成被花恼,出门一笑大江横。其实,山矾开花比水仙要晚一些,大约在黄庭坚心目中,水仙、梅花、山矾都是最美的花,所以放一起来写吧。不称姐妹称兄弟,也可见宋人思维之奇。他们比杜甫更卖力于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回事儿。
宋朝的诗人似乎很喜欢山矾,黄庭坚在《戏咏高节亭边山矾花二首》序中,对山矾作了详细的介绍。他说,江湖南野中,有一小白花,木高数尺,春开极香,野人号为郑花。王荆公尝欲求此花栽,欲作诗而漏其名,予请名山矾。野人采郑花以染黄,不借矾而成色,故名山矾。另外一位宋代诗人则在词中极力称赞山矾:“细蕊黄金嫩,繁花白雪香……婀娜笼松髻,轻盈淡薄妆。”
还有一种观叶植物在冬天会大放异彩,它就是矾根。它喜阳,耐寒,叶片的颜色在不同的温度和环境中,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变化,深褚、红褐、嫩黄、橙黄、青翠、墨绿、深紫……具体会变出来多少种颜色,谁也无法说得清,甚至有的品种叶片背面的色彩也相当艳丽。我们只能边欣赏边感慨造化的神奇!
梅是冬天最深切的念想。数九隆冬,唯有它的疏影暗香,能打破冬的苦寒寂静。如果能看到梅开,就要痛快地飞觥醉月,还要用凤纸锦笺,一一题遍它的幽香、它的娇媚、它的清绝。小寒时节,正同云暮惨,劲风朝烈。信早梅、偏占阳和,向日暖临溪,一枝先发。时有香来,望明艳、瑶枝非雪。想玲珑嫩蕊,绰约横斜,旖旎清绝。仙姿更谁并列。有幽香映水,疏影笼月。且大家、留倚阑干,对绿醑飞觥,锦笺吟阅。桃李繁华,奈比此、芬芳俱别。等和羹大用,休把翠条谩折。宋人这首词,结尾处用了《尚书》中的典故,若作和羹,尔惟盐梅。赏风花雪月,不忘家国责任,这是历代文人融在骨血中的使命和担当。人生有时就是这样,是醉梦,也是清醒,两者并不冲突。
赵师侠有词云:“冰霜凝冻腊残时。暖律渐推移。彩胜罗幡,土牛春杖,和气与春回。花心柳眼知时节,微露向阳枝。喜入新春,称心百事,如意想都宜。”天地轮回,阴阳消长,到了最冷的时候,其实离天气回暖也就不远了。春天里的彩胜罗幡、花心柳眼,想想就美。抱着对美好的期待,不久就是春暖花开。让我们且赏花开,且待春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