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5版:金堤

清明微雨

□ 袁静

走在清明的微雨中,我的耳边响起杜牧传诵千年的歌吟。从村口通往野外的路窄窄的,带着微微的波浪形状。路是黄沙小路,走在上面有海绵的质感,柔柔软软的。多年前,母亲曾告诉我,故乡的黄沙来自母亲河黄河,那是黄河给这块土地的馈赠。如今,春雨潇潇,不急不缓,飘洒在这片黄沙土地上。雨打湿了我的脸,微凉,惬意。我感觉,我不是欲断魂的路人,我更像诗中的牧童。

折一柳枝,慢慢地走在黄沙小路上,闭目想象,谁不想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呢?此刻,我就是千年前的牧童啊!左手握缰,右手持柳,短短的腿夹不住牛背。牛驮着我行走在黄沙小路上,踏上了卫国的土地。西去,走过历史的烽烟,走向历史的深处。

前面,不再是卫国的辖地,那是晋国的地盘。晋献公的美人儿骊姬,略施小计,离间了献公与申生、重耳、夷吾的父子兄弟之情。太子申生命丧黄泉,公子重耳流亡他国。大臣介子推追随重耳左右,不离不弃,甚至割股啖君。后来,重耳励精图治,成为一代名君晋文公。介子推深知伴君如伴虎,后来就辞职隐退,与母亲归隐绵山。晋文公为了迫其出山相见,下令放火烧山。在一棵柳树下,介子推抱着母亲,生生被火焚烧而死。晋文公感念忠臣之志,将其葬于绵山,修祠立庙,并下令在介子推死难之日禁火寒食,以寄哀思。晋国少了一个忠臣,节气多了一个寒食。次年寒食节次日,适逢清明,晋文公率群臣素服登绵山祭奠。他突然发现,那棵烧焦的大柳树竟然奇迹般死而复生,枝繁叶茂。晋文公想起介子推的清明志向,联想到当日的清明之气,赐封眼前的大柳树为清明柳。

清明的微雨伴着轻柔的风,打湿了我的脸颊和睫毛,一个激灵,那牛一声哞叫,驮我回到眼前的漫漫黄沙之地。微雨中,再看手中的柳枝,柳叶碧绿,上面滚动着细小的雨珠。我知道,清明柳在绵山,如今已插满广袤的大地。千年前的唐朝,那位大诗人杜牧在吟诵诗句时,想必也是手持绿柳吟诵的。

前行,路的尽头是先祖的坟茔。我的高祖父高祖母、曾祖父曾祖母、祖父躺在这里。前几年,我的父亲也来到了这里。烧纸钱,上香,泪模糊了我的双眼。面向先祖,我深深鞠躬。这不是迷信。于我而言,于所有的生者而言,缅怀先祖,虔诚地表达一种尊崇、感恩和追思,已成为一种历史的积淀,代代传承,绵延不息。空旷的黄沙,座座坟茔,阴蒙蒙的雨天,浸染的我的心境,更让乡愁弥漫在天地之间。冥冥中,高祖母从远方嫁过来,曾祖母也从远方嫁过来……她们来了,时间又让她们去了远方。不,远方就在眼前,这一抔抔黄沙堆起的坟茔,就是先祖的家啊!多年前,先祖们哭过,哭过之后是微笑。这是我们从诞生走向死亡的伟大而激动人心的生命定律。生命的定律亘古永存,而且还要存在下去。

走在清明的微雨中,耳边一遍遍响起杜牧的歌吟。我说过,我不是欲断魂的路人,我是牛背上的牧童。我的牛,在黄沙地上缓行,用湿漉漉的舌尖舔吻着黄沙地上的干草,亲吻着春天的诗意。

路上的行人多起来了。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,有满脸沧桑的中年人,更有满头青丝的年轻人,还有黄口小儿。他们撑着雨伞,披着雨衣,三五成群,扶老携幼,向着他们故去的亲人的坟茔走去。于是,纸钱一次次燃起,香烟一次次缭绕,不尽的愁绪一次次飘荡在黄沙地上空。如果说春雨滋润了万物,那么,清清亮亮的清明则承载了人间千百年的亲情。它让我们慎终追远,追忆先贤,感念先人春雨一般的优秀品德,洗刷我们内心的尘埃,使我们的内心纤尘不染。这个亲情的触点,传递家族古老的血脉,使我们的家族绵延不绝。一个家族,就是一棵树,有了亲情的触点,这棵树将根深叶茂,不绝如斯。

清明微雨中,蓦然回首,黄沙堆起的先祖坟茔上的草色,已是一片绿意葱茏。我知道,那是生命之绿,那是绵绵不绝的生命本色,那是母亲河黄河和大地母亲献给这个世界的诗意的爱。这种爱,需要我们用一生一世的情怀体悟。

2019-04-02 □ 袁静 1 1 濮阳日报 c35074.html 1 清明微雨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