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3版:金堤

父亲的马车

■ 杨学林

在我家的民俗馆里,一辆破旧的马车静静地停放在角落。它的木质车辕已经斑驳,铁皮车轮锈迹斑斑,却承载着我童年最深刻的记忆,也装载着父亲一生的辛劳与爱。

父亲是个精明能干的人。他身材中等,却有一双灵巧的手,能写会算,还会放磙扬场、纺麻打绳。1958年大炼钢铁时,他是第一批报名去安阳铁矿的工人;三线建设时,他又成了管理十三个食堂的司务长。然而命运弄人,家庭的担子最终让他回到了土地上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农村实行分田到户,我家幸运地分到了一匹枣红马。父亲高兴地砍下两棵槐树,亲手打造了一辆马车。从此,这辆马车成了我们家最珍贵的财产。每天清晨,父亲赶着马车出门;傍晚,又伴着夕阳归来。车轮碾过泥土路,发出吱呀的声响,那是父亲用汗水谱写的劳动之歌。

记得儿子两岁那年,突发重病。那天大雨倾盆,村里连一辆摩托车都没有。父亲二话不说,套上马车就往县城赶。雨水打在油布伞上,每一滴都像敲打在我的心上。马车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前行,几次险些滑入沟渠。父亲不时下车,用木棍刮掉车轮间的泥巴。我使劲地抽打着马匹,可它已经尽了全力。

当我们终于赶到县医院时,已经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。医生摇了摇头,下了病危通知书。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在我怀里停止呼吸。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,仿佛老天也在为我们哭泣。

父亲看出了我的痛苦。他拍着我的肩膀说:“孩子,别难过了。那天枣红马已经尽力了。”他顿了顿,又说:“要怪就怪这路太难走。不过你放心,过几年村里就会通车的。”

没想到,父亲的预言很快应验了。村里修起了水泥路,家家户户都过上了好日子。可就在这时,父亲却被诊断出肺癌。癌症花光了家里的积蓄,父亲却惦记着那匹陪伴他多年的枣红马。

“这马也该退休了,”父亲虚弱地说,“把它卖了吧,钱用来治病。”母亲含泪卖掉了枣红马,用换来的钱延续了父亲最后的日子。

父亲走后,我们把那辆马车留了下来。如今,它静静地站在民俗馆里,车轮上的每一道辙痕都在诉说着过去的故事。村里通了柏油路,小轿车代替了马车,可父亲的身影却永远定格在那辆破旧的马车上。

每当我站在民俗馆里,看着这辆承载着父爱的马车,就会想起父亲说过的话:“要相信,过几年村里就会通车的。”如今路通了,车有了,可父亲却不在了。这辆马车,成了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纽带,也成了父爱最永恒的见证。

2025-05-21 ■ 杨学林 1 1 濮阳日报 c159728.html 1 父亲的马车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