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十岁的时候,家从仅有几户人家的农田旁,搬到镇里统一规划的工农新村里。我家东边是朱叔家,朱叔在镇里的供销社上班,朱婶姓王,在镇里的中学做教师。朱叔和王老师每月有稳定的工资收入,他们家的生活条件是左邻右舍当中最好的。
每个月总有几天,特别是星期天,朱叔家就会做好吃的,常常能隔墙闻到从他家飘来的香气。有一回,那炖肉的香味格外诱人,弟弟馋得口水直流,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,小鼻子不停地抽动,突然,他朝着厨房跑去,搬出家里平时很少用的那张高凳子。弟弟将凳子搬到墙边放好,爬上凳子,缓缓直起身子,小脑袋使劲儿往前伸,双手扒着墙头,眼睛睁得大大的,鼻子用力地嗅着。
我们一家人正在吃饭,王老师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红烧肉来到我家。她笑着对母亲说:“孩子都趴在墙头闻了半天啦,端些肉过来,让孩子们一起吃点。”母亲连声道谢,下午就跑到自留地里,拔了好多新鲜的蔬菜,送到王老师家作为回礼。
从那以后,王老师家里只要一开荤,她就会端一碗送过来,母亲也时常送些自家种的蔬菜瓜果给王老师家。春夏时节,有黄瓜、茄子、西红柿、鲜蚕豆;秋冬时节,先是菠菜,到了深冬,最多的便是萝卜和大白菜。父亲也会把腌制的萝卜干、咸菜,还有自家做的黄豆酱,拿去给朱叔尝鲜。
每次母亲送蔬菜,王老师接过菜篮子,都要夸赞母亲种的蔬菜好:“哎呀,你家的蔬菜种得可真好,看着就新鲜水灵,集市上很难见到这么好的蔬菜啊!”王老师放好蔬菜后,拉着母亲坐在凳子上唠上一阵,聊聊地里的庄稼收成,问问家里孩子们的学习情况。
夏天的傍晚,朱叔和父亲常常会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聊天。朱叔递一支香烟给父亲,父亲接过香烟,熟练地用火柴点燃,深深吸上一口,吐出一圈悠悠的烟雾。朱叔好奇地拿起父亲的铜烟锅,从烟袋里掏出烟丝装满烟锅,学着用火镰打火,他试了好几次,终于把烟锅点燃。朱叔像抽烟一样满满地吸上一口,那辛辣的旱烟呛得他眼泪直流,父亲见状笑着说:“旱烟劲大,抽惯了你那香烟,再吸这个,肯定觉得冲,我倒是觉得抽你的香烟,烟味太淡了。”
如今,我漂泊异乡做生意,市场里的商户来自五湖四海,家家都在店里做饭烧菜。每到中午时分,饭菜的香气便越墙飘过来。各种口味的菜香,让我想起小时候隔墙闻香的场景。
下班后回到家,宅在高楼大厦林立的小区里。邻里之间,没有了农村里那种在院子里无拘无束唠嗑、分享生活琐事的热闹氛围。偶尔从防盗门的门缝里飘出的菜香,似乎也缺了隔墙闻香时的那份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