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后的早晨，空气纯净而清新。步行上班，路过一个菜市口，隐隐地，有花香飘来。循香望去，只见一位老奶奶跟前放着满满一篮栀子花。心想，又到栀子花开的时节了。

走近了，见一层层雪白的栀子花连着翠绿油亮的叶子，静静地卧在竹篮子里。有的外面的花瓣，还隐隐透着些绿意，上面露珠闪烁，有种洗尽铅华的美。我不自觉地蹲下身来，从篮子里挑了十来枝，兴奋地一边走，一边仔细地观看洁白的花瓣。那沁鼻的花香让人心情立刻清爽起来。

我把栀子花分出几枝放在办公桌上，几枝带回家中，装在盛满清水的玻璃杯里，置于书桌的一角。不久，馥郁的花香便弥漫于整个房间。暮色降临，在氤氲的芳香中，那些与栀子花有关的往事，慢慢地浮现在脑海里，让我欣慰，让我沉醉和忧伤。

对栀子花最初的记忆，来自儿时祖母家后院的两棵栀子花树。印象中，那两棵树有一人多高，长得粗壮繁茂，状如伞盖。每年端午前后，一朵朵洁白的栀子花，便悄然点缀在翠绿的枝叶间，如未染尘世、含羞不语的少女。它们一朵一朵，细腻光洁，白如凝脂，清风拂过，芳香四溢，令人陶醉。

据祖母说，那两棵栀子花树是我的表姐菊栽植的，菊是四姑姑的女儿。原由是当年祖母非常喜欢栀子花，所以，每年栀子花开的季节，四姑姑都会将自家院子里的栀子花折下一些，让表姐送给祖母。而四姑姑的家，住在偏僻的乡下，离祖母家有二十来里路，当时交通不便，表姐想，这样远的路途，步行过来，早上采的花，下午送到时都蔫了。为了让祖母在栀子花开的季节每天都能看到新鲜的花儿，于是，当年只有十六七岁的表姐，在祖母的院子栽植下了两棵栀子花树。

记忆中，栀子花盛开的每个清晨，祖母总喜欢采摘一些带着露水的花儿，分送给左邻右舍的大妈、大婶、媳妇、姑娘们。每每此时，她们都满怀喜悦地接过花，然后，迫不及待地戴在发上，或别在衣衫上。那袅袅的花香，随着她们忙碌穿梭的身影，浮动在空气里。这样的时候，即使穿着最寻常的衣衫，即使长着再普通的模样，也会因那一袭花香，生出几分隽永的气韵，变得清丽动人起来。

那时，祖母也常挑一两朵白白胖胖的栀子花，扎在我的辫梢上，然后默默不语地看着我笑，眼睛里似乎还藏着一种不易觉察的忧伤。那栀子花随着摆动的小辫子摇摇曳曳，在上学的途中，摇洒下一路的芬芳。我除了喜欢把栀子花戴在发上，还喜欢把它挂在蚊帐里，放在枕畔，夹入书页中，甚至用祖母的针线把几朵花串成串，系在家里小花狗的脖子上。栀子花开的日子，真是馨香四溢的日子啊！

后来才知道，这样的日子，对祖母来说，或许是一种忧伤的日子。那个为祖母栽植栀子花树的表姐菊，没等到花开，就在如花的年华逝去了。那时，我还年幼，虽然知道表姐菊不在了，但还不懂得生离死别的伤悲，直到长大后，才明白祖母眼里的忧伤。如今，祖母离开我已有二十余年，四姑姑几年前也走了，祖母生前的老房子也因某种原因早被拆除了，那两棵栀子花树也不知去向了。

栀子花开，年复一年。此刻，在浓郁的芬芳中，我禁不住又想起儿时的栀子花和那些温馨而酸涩的往事来……

世事沧桑，岁月的河床上总会留下些许美好的印记，成为一种标签——标注往事，温暖余生。譬如祖母的栀子花，馨香里带着怅惘，寂寞中略带忧伤。铺开童年的记忆，一片美丽与思念一同袭来，让我在时光深处静听季节的歌声，栀子花——童年的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