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露前后，读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》，其中有云：“八月节……阴气渐重，露凝而白也。”每年的这一时节，天气转凉，夜晚水汽凝结，清晨时分，地面上和树叶上就会有许多晶莹剔透的露珠，故曰白露。这些露珠，如同大地在夜幕中写给太阳的情诗，字字珠玑，美不胜收。

白露分三候：一候鸿雁来，二候玄鸟归，三候群鸟养羞。玄鸟即燕子，一般在春分清明前后由南北来。羞即馐。《礼记》注曰：“羞者，所美之食。”

又曰：“养羞者，藏之以备冬月之养也。”

白露时节，林木在蓊郁葱茏之中带了点苍苍茫茫之势。长势稍弱的草木，叶子已经开始生了斑斑锈迹，或叶片从边缘开始蜷曲，或率先有了清澈、透明、黄中带绿的叶片，或不声不响地开始脱落。不过，大部分树叶苍劲依旧，不细看的话，繁茂之势，不减盛夏。

这中间有不少草木，从春末夏初一直开花到现在，着实令人感动。四季轮回，枯荣交替，它们相当于用大半辈子的时光在开花。比如醉鱼草、梭鱼草、再力花、荇菜、棣棠、六道木、翅果菊、千屈菜等。此时，它们开花的势头比盛花期自然有所减弱，但仍是初秋时节里美美的风景。

醉鱼草属灌木，开白色、深紫或浅紫的穗花。据说，将它的花叶揉碎，洒在水塘中，可以将小鱼醉倒。袅袅秋风中，捉几尾小鱼回去滋补身体，倒是桩美事。我试了试，可惜没一条醉倒的。是剂量不够的缘故，还是怎么的，不得而知。

梭鱼草一般依水而生，穗花，花呈很梦幻的淡紫色，在阳光的照耀下，玲珑晶莹，宛若精灵。大约是它得了秋水之灵气的缘故，气质格外浪漫娴雅。再力花叶片为卵状披针形，花茎细长笔挺，顶端挑着小串紫花，风过处更显亭亭袅袅，绰约曼妙。

荇菜的叶子像是迷你型的睡莲，不过质地更为柔嫩。荇菜开小黄花，从春到秋，明媚灼目。参差荇菜，左右采之。在《诗经》中，秋水弥漫之处，荇花风雅可爱，勾起了有情人对窈窕淑女的无尽相思。

翅果菊一边黄花灼灼，一边花蕾稚嫩，另一边又结出了毛茸茸的果球。秋风一吹，阳光中的种子凌乱散漫，好似进入了垂暮之年的老人，顶着一头苍苍白发，随时准备着挥一挥手，作别人间。

千屈菜，每次看到这花就不由哑然失笑，是谁给你取了这个名字？你可曾受过千般委屈？它压根儿不理我，自顾自地在柔韧的枝条间嫣然媚笑，迤逦而开。

曼陀罗是种浑身上下弥漫着谜一样的气息的植物。《广群芳谱》引《法华经》曰：“佛说法时，天雨曼陀罗花。”释迦牟尼成佛之时，大地震动，诸天神齐赞，地狱饿鬼畜生三道的许多苦厄，一时休息，天鼓齐鸣，发出妙音，天雨曼陀罗花、曼殊沙花、金花、银花、琉璃花、宝花、七宝莲花等。故事确实挺动听的，不过，传说归传说。事实上，曼陀罗花远远闻着就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，让人不由掩鼻绕行。它的花形倒是颇为清丽别致，尤其边缘五个尖尖，有种妖娆诡异的美。此花全株有毒，可入药。

还有些花专门开在冷落清秋节。万物渐趋荒芜时，它们挺身而出，显得别有一番情趣。鸡矢藤，不知谁给它取了这么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名字。它开筒状花，中间红紫，边缘白色。鸡矢藤属藤本，缘物攀爬，随处可见。

石蒜，花开有粉色、淡黄、橙黄、大红诸多颜色。其中的红花石蒜，就是大名鼎鼎的彼岸花。花开红艳如火，烈艳中带着摧枯拉朽蔑视凡俗的气势。佛经里说，彼岸花“开一千年，落一千年，花叶永不相见。情不为因果，缘注定生死”。实则它和寻常之花一样，每年开落。

茨菇，一直以为它是南方才有的植物，这两天突然在绿城见到，惊讶得下巴快掉在了地上。“茨菇叶烂别西湾，莲子花开犹未还。妾梦不离江上水，人传郎在凤凰山。”初识字时，这诗即朗朗于口，谙熟于心，不想还能见得茨菇本尊。茨菇的叶子呈倒V型，故而又名剪刀草、燕尾草。偶遇时，它刚从枝枝叉叉间举出一串串小花蕾，还未开花。茨菇花为白色，也有少数开黄花。

白露时节，桂花也差不多要开了。每次路过桂树，都要仰脸看一看桂花的花蕾长到了什么程度。可是，每次却连桂花的影儿都看不到，害得我既充满期待又忐忑不安。观树如揣摩人生，越到紧要之处，越考验人的耐性和悟性。自然与人生的奥妙，不是轻易能够获得的。桂树一直沉默不语。然而这两天，我终于看到了它比小米粒略大的花蕾。很快，它就会馥郁芬芳，花香倾城！

桂花的香味和风姿，说是颠倒众生也不为过。屈原说，“援北斗兮酌桂浆”；宋之问说，“桂子月中落，天香云外飘”。李商隐也有诗云：“风波不信菱枝弱，月露谁教桂叶香。”借桂树写爱情，倍加哀婉动人。李清照的“暗淡轻黄体性柔，情疏迹远只香留。何须浅碧轻红色，自是花中第一流”，对桂花可谓推崇备至。再看苏轼的“桂棹兮兰桨，击空明兮溯流光，渺渺兮予怀，望美人兮天一方”，更加令人神往。

桂花可以赏其花、赏其香、赏其风姿，这些都是精神层面的享受。其实，它还可以满足人们的物质需求，用来做各种零食茶点。新鲜的桂花晾干后可以泡茶，清香馥郁；也可放入白酒中，加入适量冰糖浸泡，白酒吸收了桂花的香气，入口柔和，香甜醇润。糖渍桂花、桂花糕、桂花莲子羹、桂花小圆子等，也都是可口的休闲小食。